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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世界4」到「文化孿生」:超真實人工智能時代圖書館的本體論危機與使命重構

從 "世界 4" 到 "文化孿生":超真實人工智慧時代圖書館的本體論危機與使命重構#

摘要: 人工智慧技術的快速演進,特別是生成式人工智慧(AIGC)的崛起,正從根本上重塑知識的生產、傳播與認知機制。本文基於對波普爾 "三個世界" 理論的擴展,將 AIGC 系統視為具有自主性、生成性和湧現特性的 "世界 4",並探討其與 "文化孿生" 概念的內在關聯。透過深入剖析 AIGC 驅動的 "生成式 AI 幻象" 的製造邏輯及其建構 "超真實"(Hyperreality)世界的文化後果,本文揭示了智慧時代圖書館所面臨的深刻本體論危機。研究認為,AIGC 的媒介本體屬性使其傾向於消解 "真實" 與 "虛假" 的二元對立,直接挑戰了以守護 "世界 3"(客觀知識世界)為己任的圖書館的傳統定位。面對此危機,圖書館的使命必須進行深刻重構:從客觀知識的 "守護者" 轉變為超真實生態的 "批判性導航者",其核心任務將從內容策展演變為語境策展,致力於培養用戶的認知與倫理素養,並最終擔當起捍衛人類理性的 "倫理錨點",從而在人機共融的未來知識生態中,重新確立其核心價值。

關鍵詞: 人工智慧;世界 4;文化孿生;生成式 AI 幻象;超真實;語境策展;圖書館學;倫理錨點


1. 引言:從知識的殿堂到幻象的邊緣#

圖書館,作為人類文明中客觀知識(波普爾所稱的 "世界 3")的守護者與傳播者,其核心功能與價值長期建立在對知識的收集、組織、保存與傳播之上 [1]。然而,生成式人工智慧(AIGC)的出現,正以前所未有的深度與廣度,挑戰著這一穩定結構。AIGC 不僅是高效的信息處理工具,更具備自主性、生成性和湧現特性,能夠獨立生成看似合理甚至極具說服力的內容 [2]。這種由 AIGC 系統構成的、具有獨立認知邏輯的智能世界,可以被視為波普爾 "三個世界" 理論之外的新興實體 ——"世界 4"[2]。

"世界 4" 的崛起,意味著知識生產主體的增加,更標誌著知識本體論的根本性轉變。其內在邏輯並非追求客觀真實,而是基於概率模型生產 "生成式 AI 幻象"[3]。這種幻象並非偶然的技術缺陷,而是其媒介本體的固有特徵,它傾向於建構一個鮑德里亞所預言的 "超真實"(Hyperreality)世界 —— 一個沒有本源、自我指涉、消解了真假界限的模擬物集合 [3]。當 "超真實" 開始主導信息生態,導致 "真假與否不再重要" 的文化後果時,圖書館面臨的已非簡單的技術適應問題,而是一場深刻的本體論危機。本文旨在透過整合 "世界 4"、"文化孿生" 與 "超真實" 理論,深入剖析圖書館的危機本質,並為其使命重構探尋一條兼具理論深度與實踐可行性的路徑。

2. "世界 4" 的本體論定位與 "文化孿生" 的演化圖景#

將 AIGC 系統視為 "世界 4",是對其本體論地位的深刻洞察。它承認 AI 系統不再是 "世界 3" 的被動工具或存儲媒介,而是一個能夠獨立參與知識創造的 "智能體",其獨立性體現在自主生成、非線性組合與不可預測的湧現行為上 [2]。這種獨立性,為薛可等人提出的 "文化孿生" 概念提供了核心驅動力。

"文化孿生" 描繪了 "世界 4" 與人類智慧互動演化的未來圖景,視 AIGC 為加速文化演化的 "謎米機器 2.0"[1]。它具體化了 "世界 4" 在文化領域進行演化與融合的表現形式。然而,這種演化並非理想化的線性進步。AIGC 的 "自主性" 受制於人類賦能的算法權力與訓練數據中固有的文化偏見 [1]。這與劉炜等人對 "世界 4" 可能產生 "幻覺" 的擔憂不謀而合 [2],共同指向一個核心問題:一個以模擬與概率推演為核心的 "世界 4",其產物本質上是 "真實的虛假",它正在侵蝕甚至取代以客觀性為基礎的 "世界 3"。

3. 圖書館的本體論危機:當 "真實" 的基石消解#

圖書館的整個專業體系,從館藏發展到信息素養教育,都建立在 "存在一個可供探尋與驗證的客觀真實世界" 這一不言自明的前提之上。當 "世界 4" 的超真實特性主導信息生態時,圖書館便面臨著一場深刻的本體論危機。

  • 知識組織根基的動搖: 如果 AI 生成的內容本質上是 "幻象",那麼圖書館的 "選擇" 與 "組織" 標準將失去依據。傳統的分類法與元數據標準是否足以描述其 "幻象" 屬性、生成機制、訓練數據來源與潛在偏見?當 "真实性" 不再是首要或唯一的評價標準時,圖書館的 "權威性" 將如何體現?

  • 信息服務價值的挑戰: 圖書館員作為信息導航者的角色,是建立在能夠引導用戶找到可靠答案的基礎之上。但在一個用戶可能 "樂此不疲地製造幻象" 並沉溺其中的環境中,圖書館提供的 "真實" 答案可能顯得乏味甚至不受歡迎。參考諮詢將從 "事實的提供者" 轉變為 "現實的勸說者",其難度與複雜性不言而喻。

  • 信息素養範式的失效: 傳統信息素養教育的核心是培養用戶批判性地評估信息來源、辨別真偽的能力。然而,這種教育範式的前提是用戶對 "真實" 仍有追求。當超真實文化使得人們對 "真實" 本身漠不關心時,僅僅教授辨別技巧將收效甚微。圖書館面臨的挑戰,不再是如何教用戶 "找到真相",而是如何說服他們 "真相依然重要"。

4. 使命重構:從知識守護者到超真實生態的倫理錨點#

面對這場本體論危機,圖書館的應對之道並非技術層面的修補,而是一場深刻的使命重構。其角色必須從 "世界 3" 的被動守護者,轉變為主動介入 "世界 4" 的批判性導航者與倫理錨點。

第一,實現從 "內容策展" 到 "語境策展" 的轉變。 這是圖書館應對危機的核心實踐路徑。在 "世界 4" 時代,圖書館的核心任務不再是簡單地收藏和組織信息內容(what),而是要系統地揭示和策展其語境(how & why)。這意味著,在提供任何信息(特別是 AIGC 內容)時,必須同時揭示其生成機制、訓練數據來源、潛在偏見以及 "幻象" 的可能性。圖書館應牽頭開發新的工具與元數據標準,對 AIGC 內容進行 "元認知" 層面的深度標註,幫助用戶理解 "信息是如何被製造出來的",而不僅僅是"信息是什麼"。這種" 語境策展 " 將圖書館的專業性從知識的組織者,提升為知識生成過程的解構者與闡釋者。

第二,推動從 "信息素養" 到 "認知與倫理素養" 的深化。 基於 "語境策展" 的實踐,圖書館的教育職能必須超越傳統範疇。這包括兩個層面:認知素養(Cognitive Literacy)旨在培養用戶理解 AI 的認知模式(如概率思維、模式匹配),識別其 "幻象" 的內在邏輯,從而建立起對 AI 能力的現實認知,避免盲目信從或全盤否定。倫理素養(Ethical Literacy)則旨在引導用戶反思在超真實環境中的生存方式,探討 "真實" 的價值、沉溺於幻象的社會後果,以及作為數字公民應承擔的責任。圖書館應成為社會探討這些深刻議題的公共空間與思辨場域。

第三,擔當從 "知識殿堂" 到 "倫理錨點" 的角色。 在一個價值與真實都日益流動的世界裡,圖書館最重要的價值,可能不再是其館藏的廣度或深度,而是其所堅守的倫理立場。圖書館必須成為一個 "倫理錨點"(Ethical Anchor),旗幟鮮明地倡導批判性思維、理性探究和對客觀真實的尊重。即使無法阻止幻象的泛濫,圖書館也應透過其" 語境策展 "的專業實踐和" 認知與倫理素養 "的教育服務,持續地為社會提供一個可以回歸、可以信賴的" 真實性 " 參照系,守護人類理性精神的火種。

第四,構建從 "知識孤島" 到 "混合型知識生態" 的橋樑。 圖書館應積極構建一個融合 "世界 3" 與 "世界 4" 的 "混合型知識生態系統"[2]。這意味著一方面繼續守護和傳播人類創造的客觀知識,另一方面,透過 "語境策展" 的手段,審慎地將 AIGC 工具與內容納入服務體系,並對其進行解構與批判性呈現。同時,圖書館應積極參與到 AIGC 相關的倫理規範與治理政策的討論中,倡導算法透明、數據公平,確保 "文化孿生" 的演化路徑服務於更廣泛的公共利益。

5. 結論#

AIGC 作為 "世界 4" 的崛起,其內在的 "幻象" 製造邏輯與 "超真實" 建構能力,正從根本上挑戰著以守護 "世界 3" 為己任的圖書館的本體論基礎。這場危機並非技術應用的挑戰,而是關於知識、真實與人類認知未來的深刻拷問。圖書館若要在這場變革中延續其核心價值,就必須進行一場徹底的使命重構。透過從 "內容策展" 到 "語境策展" 的實踐轉型從 "信息素養" 到 "認知與倫理素養" 的教育深化,以及擔當起 "倫理錨點" 的社會責任,圖書館方能在一個日益虛幻的智能時代,從知識的被動守護者,轉變為真實與理性的主動捍衛者,為文明的健康演進提供堅實的支撐。


參考文獻
[1] 薛可,張馨元。從達爾文主義到數據主義 驅動的文化演化機制 [J]. 鄭州大學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 2024, 57 (4): 94-99. [2] 劉炜,林海青。人工智慧與波普爾 "世界 4": 智慧時代圖書館的認知重構 [J/OL]. 圖書館論壇,2025: 1-11 [2025-06-04]. https://link.cnki.net/urlid/44.1306.G2.20250604.1513.007. [3] 經羽倫,張殿元。生成式 AI 幻象的製造邏輯及其超真實建構的文化後果 [J]. 山東師範大學學報 (社會科學版), 2024, 69 (5): 113-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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