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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L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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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员

在“第三持存”的迷霧中:圖書館員作為認知韌性的守護者

起點:從 "第三持存" 到 "後種系生成" 的警示#

傳統的圖書館學,其核心使命之一便是知識的保存與傳播,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對人類 "第一持存"(即時感知與記憶)和 "第二持存"(個體長期記憶)的外部化與社會化。書籍、檔案、數據庫,無一不是人類集體記憶的外部載體,它們極大地拓展了人類的認知邊界,使知識得以跨越時空傳承。我們一直將這種外部化視為文明進步的標誌,是人類智力與社會發展的基石。

然而,斯蒂格勒的 "第三持存" 概念,以及文章進一步引申的 "後種系生成" 危機,卻為這種看似積極的外部化蒙上了一層深刻的陰影。它不再僅僅是簡單的 "記憶外包",而是指數字技術(特別是算法、大數據、AI)對人類記憶和認知過程的深度介入與重塑,甚至可能導致人類某些固有認知能力(如深層記憶、抽象思維、批判性綜合能力)的萎縮或異化。當搜索引擎成為我們的 "第二大腦",AI 摘要取代了原著閱讀,我們是否正在將思考的重擔完全轉嫁給機器,從而在不知不覺中失去自主思考和深度理解的能力?這不僅僅是信息獲取方式的改變,更是人類心智結構可能發生的範式轉移。

這對我,以及對整個圖書館學界,都敲響了警鐘:如果我們的服務僅僅停留在 "提供信息訪問" 的層面,而未能關注這種訪問方式對人類認知本身的深遠影響,那麼我們可能正在無意中助長 "後種系生成" 的進程。圖書館的使命,難道不應是促進人類的智識發展和心智健全嗎?

一、追溯其思想根源:從知識的 "容器" 到認知的 "中介"#

"第三持存" 的警示並非空穴來風,它與西方哲學和傳播學中長期存在的對技術與人類關係的反思一脈相承。

  1. 從柏拉圖到尼采:對外部化記憶的擔憂。 柏拉圖在《斐德羅篇》中就曾借蘇格拉底之口,擔憂文字的發明會使人遺忘,削弱記憶力。尼采也曾指出,打字機的發明改變了他的寫作風格和思維方式。這些早期反思,都預示了外部技術對人類認知模式的潛在影響。

  2. 麥克盧漢與媒介環境學:媒介即訊息。 麥克盧漢強調媒介本身而非其內容對人類社會和感官的重塑。數字媒介作為一種 "冷媒介",其碎片化、超鏈接的特性是否正在培養一種 "淺閱讀" 的認知習慣,正是 "第三持存" 的現實寫照。

  3. 法蘭克福學派與技術批判:工具理性與異化。 阿多諾和霍克海默對工具理性的批判,以及埃呂爾對技術自主性的警示,都指出技術在追求效率和控制的同時,可能導致人的異化和主體性喪失。在數字閱讀中,算法的 "效率" 邏輯可能正在異化我們的閱讀欲求,使我們從主動的求知者變為被動的 "信息消費者"。

  4. 後人類主義的挑戰:人的界限模糊。 儘管文章強調 "人本主義復歸",但 "第三持存" 和 "後種系生成" 觸及了後人類主義的核心議題:隨著技術與人的深度融合,人的定義、界限和本質是否正在發生根本性改變?如果人類的認知能力真的被外部技術所取代或重塑,那麼我們所要 "復歸" 的 "人本" 又是什麼?這引發了更深層次的哲學追問。

二、探討其實踐意義:圖書館作為 "認知韌性" 的守護者#

面對 "第三持存" 和 "後種系生成" 的挑戰,圖書館的使命需要從 "信息訪問" 向 "認知韌性" 的培養和守護轉型。

  1. 從 "信息素養" 到 "認知素養":

    • 超越工具技能: 傳統的數字素養教育側重於信息檢索、評估、使用等技能。我們需要將其擴展到 "認知素養",即培養用戶對信息生態系統、算法邏輯的批判性理解,以及在數字環境中保持專注、進行深度思考的能力。

    • "深閱讀" 倡導: 圖書館應積極推廣 "深閱讀" 實踐,不僅提供紙質資源,更應在數字閱讀環境中設計和引導用戶進行沉浸式、批判性閱讀。例如,開發 "無干擾數字閱讀模式" 應用,組織 "數字閱讀俱樂部",引導讀者對 AI 生成內容進行事實核查和批判性評估。

  2. 從 "資源提供" 到 "知識策展":

    • 對抗碎片化: 面對 "第三持存" 帶來的碎片化信息流,圖書館應發揮其專業優勢,進行高水平的知識策展。這不僅僅是簡單的分類,更是對知識的深度整合、語境化和關聯化,幫助讀者構建系統的知識圖譜,而非零散的信息點。

    • "知識路徑" 設計: 為讀者設計多維度的知識探索路徑,引導他們從不同角度深入了解一個主題,鼓勵跨學科閱讀和思考,從而培養其綜合分析和抽象能力。

  3. 從 "服務用戶" 到 "賦能認知":

    • AI 的倫理應用: 圖書館可以積極探索 AI 在輔助人類認知方面的應用,但必須堅守倫理底線。例如,利用 AI 進行個性化推薦,但同時提供推薦邏輯的透明度;利用 AI 輔助研究,但強調其作為工具而非替代人類思考的地位。

    • "認知訓練營": 舉辦工作坊或項目,教授用戶如何管理數字注意力、進行高效的數字筆記、利用數字工具輔助記憶而非取代記憶等,幫助他們在數字洪流中保持心智的自主性。

    • "數字休憩空間": 在圖書館內設置 "無屏幕區" 或 "靜思區",鼓勵讀者放下電子設備,回歸紙本閱讀或進行無干擾的思考,提供一種對抗數字疲勞的物理空間。

三、挑戰其基本假設:"後種系生成" 是宿命嗎?#

文章的警示是必要的,但 "後種系生成" 是否是一種不可逆的宿命,或者它是否完全是負面的?這值得我們進一步探討。

  1. 適應性演化: 人類歷史上的每次技術變革(文字、印刷術)都曾引發對記憶和認知退化的擔憂,但最終人類都展現出強大的適應性,並發展出新的認知模式和能力。例如,文字的出現雖然可能削弱口頭記憶,但卻極大地增強了抽象思維和邏輯推理能力。數字時代,我們是否也在發展新的認知技能,如快速信息篩選、跨模態理解、分布式協作等?圖書館在促進這些新技能發展方面,是否也有其獨特作用?

  2. 個體差異與能動性: "後種系生成" 的風險並非對所有人都是均等的。受過良好教育、具備批判性思維能力的人,可能更能駕馭數字工具,避免被其規訓。圖書館的責任,正是要縮小這種 "認知鴻溝",賦能所有用戶,使其具備在數字時代保持認知自主的能力。

  3. 技術向善的可能性: 技術本身是中性的,其影響取決於如何設計和使用。文章強調了技術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但也應看到技術 "向善" 的潛力。圖書館作為公共機構,可以積極參與到 "負責任的 AI" 和 "倫理設計" 的倡導中,推動技術開發者將 "人本主義" 原則融入產品設計,從而共同塑造一個更有利於人類認知發展的數字生態。

結語:圖書館的 "倫理擔當"#

"第三持存" 和 "後種系生成" 的命題,將圖書館的使命從傳統的 "保存與獲取" 提升到了 "認知與倫理" 的高度。圖書館不再僅僅是知識的 "容器",更應成為人類認知能力的 "健身房" 和 "倫理實驗室"。我們有責任去理解數字時代對人類心智的深層影響,並積極探索如何通過我們的服務、教育和倡導,幫助個體和社會在技術洪流中保持清醒的認知、健全的心智和自主的選擇。這不僅僅是圖書館學研究的挑戰,更是我們作為知識守護者對人類未來的倫理擔當。


參考文獻

超越物質向度:閱讀理論史視域下數字閱讀的人本主義復歸 _ 李瑛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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